我偷偷向稳坐厅中的南宫坛主瞥了一眼,他手里拿地似是一卷与几何有关绢布,上头正密密麻麻地注释着一个三角形。
听闻了李大夫的寒暄,南宫坛主放下手中的竹简,点点头,却并未接李大夫的话,他转头看向我们,目无表情道:“你们叫什么?”
一如之前地言简意赅。
“小女子李流儿,这位是舍妹李灵儿。”
他玩味地看向我道:“哦?李流儿么?或是应该称呼您为王姬殿下?”
我心头暗叹,我的行踪相貌本不是什么秘密,加之之前的高调行事,有心者想要辨认出我来根本就不难。
但我这身份若是能隐瞒便隐瞒住好些,我当即便是装傻充愣地四下张望道,“竟有王姬?王姬在何处?”
南宫寒变得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,继又低头看向身侧的一大推竹简,在内里寻找一番,终是取出了一卷破旧的竹简,淡然说道:“那兴许是我看错了,我看你这丫头对眼,这个送你做见面礼了。”
说罢,他看似不羁地随手丢了一卷竹简过来,好巧不巧地正好落在我手中,我有些狐疑地打开他扔来的竹简,将上头艰难晦涩的字体读完,却是一本关于“易容术”的书。
南宫寒静静地看着我读完收好竹简后,又拿起方才那卷记载几何绢布,方才开口问道:“两位姑娘,今日来找我,却是有何事。”
我恭敬道:“我们姐妹久仰墨翟大师风采,欲要拜入墨门,还望南宫坛主收留。”
南宫寒看向我们,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,而是开口问我道:“两位姑娘为何要拜入墨门。”
我一愣,笑道:“起初我们姐妹便是想找个依靠,但经历了太多残酷之事后,我们便想要匡扶天下正义。”
南宫寒正参详着一卷书卷,听闻了我的话,他露出一个激赞的目光道:“好,那便参加测试吧。”
我目光一凝,答非所问道:“南宫坛主看得可是几何?”
我的话一出口,南宫寒当即便放下了手中的绢布,目光灼灼地看看向我,奇道:“想不到流儿姑娘出落得这般绝尘便罢了,还对这几何也有兴趣?”
我微微一笑,点头道:“再美不过一副皮囊罢了,当不得坛主夸赞,至于几何,流儿不过略有所涉猎,南宫坛主手中拿得绢布所述的,无非是三角形罢了,看似简单的三角,却可演变出万千变化,但无论如何变动,总有些规律可循,例如其三角内角和是固定不变的。”
我讲得虽是前世最粗浅的三角形内角和定理,但放在这个时代却超前了太多,南宫寒当即便来了兴致,露出了求知若渴的狂热神色,向连连我招手道:“流儿姑娘好见识!竟是知道内角和,恰巧本公子在思考另外一题,流儿姑娘可有兴趣上前一观?”
我微笑道:“坛主所请,固流儿所愿也。”
说罢,我很自觉地走到他对面跪坐而下,他当即便拿出一片绢布,推开摆放得乱七八糟的竹简,任期洒落地面也丝毫不顾,一把将绢布平放在案几面上,勾画着其上的内容问我道:“这卷讲得内容本公子也是一知半解,尚未参悟透彻,流儿姑娘既知三角形,不知是否知晓本卷所述内容?”
听完了他的话,我好奇地向他所指的地方看去,上头所描述的却是启蒙的方程思想(注释①),粗略地将绢布上的内容看完后,我抬起头,嘴角弯起一抹完美的弧度,有些怀念地笑道:“这卷上讲得却是方程式,流儿曾有幸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接触过,倒也知道一些。”
他听完我的描述,竟是出了神,口中尤自念叨着“方程式”“方程式”,却是全然未曾注意到我话语中的漏洞,毕竟一个十四岁的丫头又怎会知道这些。
我不知他在想甚么,是故只能静静地看着他,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。
旁边的宋华看向李大夫,突然来这么一句:“南宫坛主会对一个丫头产生兴趣,可以说是兔子搏虎一般的稀罕事了,今天真是不虚此行啊,嘿嘿。”
李大夫也是嘿嘿一笑,回道:“宋家小子,你可不知我这孙女有多厉害,也不知她那颗玲珑心里装了些什么,每每总是有奇思妙想,便是老夫也惊奇不已。”
说罢,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,压低声音道:“哦,对了,小流儿曾想出了个奇妙的棋子,老夫琢磨许久才初窥门径,待此间事了,老夫便找你对弈上两回,保准你也会迷上。”
出乎李大夫预料的是,宋华听完了当即便是直摇头道:“李管事,您如今是清闲了,宋某却哪里有这份闲情哟,此事提不得,提不得。”
李大夫哪能就这般放弃,急道:“无妨无妨!待的日薄西山你便是清闲了,到时与老夫挑灯夜战即可。
宋华仍是摇头,李大夫却抓着他不放,非要于他对上几回,俩人争执了许久便是有些紧张的灵儿也看不下去了,她开口解围道:“爷爷,要下象棋日后尚有机会,莫要打搅了南宫坛主。”
一提南宫坛主,本来还交头接耳的俩人登时便站直立正,眼观鼻鼻观心起来。
我听着身后的动静,内心一阵暗笑,这李大夫最近当真是着了迷,到处找人切磋,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。
许是我不经意间露出的夺人心魄的笑容引起了南宫寒的注意,他终是回过神来,看向我虚心求教道:“南宫寒还是一知半解,还请流儿姑娘解惑一番。”
我略一整理话语,说道:“方程说来简单,便是逆向思考,如同一加一等于二一般,那么二减一便是等于一。”
“既然公子感兴趣,小女子便举个例子:某个笼子中装有若干兔子与鸭子,已知兔子与鸭子共有一百只脚,三十二个脑袋,试问兔子与鸭子各有多少只?”
将我的问题仔细思索了一番后,南宫寒答道:“十四只鸭,十八只兔。”
我鼓掌道:“分毫未错,不知南宫坛主是如何算出的呢?”
南宫寒皱眉道:“若三十二只皆为鸭,则脚应当为六十四只,而脚共计有一百只,那余下三十六只便为十八双兔脚,是故兔为十八只,鸭为十四只。”
我继又鼓掌道:“南宫坛主好心算,但若是使用方程,则此题便是稚子也可解开。”说罢,我拿起他放置在一旁的刻刀,拿出一卷竹简,刻下了“甲+乙=三十二,四甲+二乙=一百”的字样,再将方程的解法详细向他赘述了一遍。
他听完后,当即便有恍然大悟之感,直夸我心思灵巧,之后他意犹未尽地又与我聊了许多,从日月星辰并非亘古不变到山川河图桑海桑田,我讲得越多,他对我的敬意便越多,而我对他所述的神秘傀儡术更是新奇不已,暗道这个时代竟然还能有这种造化之术。
这一聊便是两个时辰,其间他更是将我当成了知音好友,言语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愈发尽兴。直到午时,宋华终是实在耐不住我们的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了,上前出言提醒道:“坛主,已经午时了。”
听闻了宋华的话语,被打断的南宫寒狠狠瞪了他一眼,方才有些食不知味地说道:“是南宫寒着了道失态了,两位姑娘,今日来找南宫寒所为何事?”
“我……我们想要加入墨门!”李灵儿鼓足勇气抢先开口道。
“加入墨门?要知道墨门讲究兼爱,不会因为你是王公贵族或是平民百姓而有所区分,即便是我南宫某人的知音也不可特殊。”
说到此处,他意味不明地瞥了我一眼,继又道:“所有人入门都需要接受测验,姑娘们可都想好了?”
我与灵儿异口同声道:“想好了!”
“很好。”
说罢,他原地一个翻腾,脚尖在空中借力一点,外袍无风自动,整个人便是凭空站立了起来。
我心中一凛,原本我只道这南宫寒是个求知若渴之人,却未曾想到他身手这般灵动,整个人犹如鹰隼一般灵活,但招式间又不乏霸道凌人之气。
虽说我不懂武功,但我却有一种直觉,他比之前的书生只强不弱。
见识了他的武功后,我对墨家的向往也更为热切。若是我能习得这身武功,何愁不能在这乱世之中求存?甚至将来还能还这世间一个朗朗乾坤也未尝不可。
就在我暗自艳羡之际,他又一个挪腾,到了灵儿面前,看着灵儿坚毅的俏脸,居高临下地审视了一番,最终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,声音平和地开口道:“宋华,给两位姑娘讲讲入门测验的规矩。”
“是。”宋华恭恭敬敬地抱拳应声,随即跟我们讲解起来。
“墨门的入门测验有三类:傀儡,刺杀,匠艺。”
我好奇道:“这三类却是何意?”
宋华一本正经的继又道:“三大类任选其一,若是通过考验,便算过了测验,但测验并不仅仅只是过关,测验者在测验之中的表现越是出彩,进入墨家后的地位便越高,同时测验也决定了日后的发展方向。”
“而所谓傀儡,便是指得墨家的机甲傀儡之术,刺杀指得是刺客暗器之道,至于匠艺,则是工匠技艺,看似简单却也大有门道。”
他一口气的讲了许多,我听得心潮澎湃,心中也有了模糊的脉络,这个时空墨家所擅长之事,主要便是巧夺天工的工匠技艺,阴诡难防的刺击之道以及神秘莫测的机甲傀儡。
“宋家叔叔,流儿有个问题,我们只能选择其一进行测试吗?”
我的话一出口,在场所有人都将视线投了来,南宫寒盯着我无暇的脸庞看了许久,方才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之事,打趣道:“此事并无限制,只是术业有专攻,切莫贪多嚼不烂。”
“既然如此,李流儿愿测验三项,不知可否?”
“寻常人究其一生都难以精通其一,你这狂妄的丫头竟要挑战三项?有趣。”
注释①:方程的概念是在三国时期整理的《九章算术》中才出现的,但是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方程的萌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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